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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锦上添花

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锦上添花 (第2/2页)
  
  他侧过身,双手抱拳,与众人微笑着说道:“我家公子已经在屋内等待诸位了。”
  
  他象征性敲了敲门,轻轻推开门后,侧过身,等到客人们走入屋内,他便又轻轻关上门。
  
  天地间阳光正好,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,洒落在那位笑容和煦的男人身上。
  
  站起身,陈平安笑着解释道:“真身还在皇宫御书房那边谈事情,见谅。”
  
  齐芳嫣然笑道:“国师客气了。”
  
  上次文庙议事,双方只能算是远远打过照面,所以齐芳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陈平安。
  
  而且她要比罗浮梦清楚更多的真相,例如他才是那个首先说出一句“那就打”的浩然修士。
  
  这种秘密,偏偏不能跟谁讲,必须憋在心里,一个字都不能说,其实怪难受的。
  
  就像贪杯的好酒之人,对着一杯醇酒却不能下嘴,此间滋味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  
  其实陈平安已经很给面子了。
  
  本就是百花福地这边有求于人,陈平安大不了让她们在京城等着就是了。
  
  齐芳,是一个很平常的市井名字,尤其是用在她身上,甚至还有点俗气。
  
  可真要说寓意,也有,比如百花齐放,万艳同芳。如此说来,好像又是个十分熨帖的好名字。
  
  案几上边已经摆好了茶具,自然而然的,由酡颜夫人接手,负责煮茶待客。她打开锡罐,取出今年最好的明前茶,顺便快速瞥了眼锡罐底部的落款。
  
  陈平安望向凤仙花神,主动笑问道:“又见面了,先前在张夫子那边,可还顺利?”
  
  少女啊了一声,自己的兵法好像完全不管用啊。
  
  还好,见她傻愣愣发呆,罗浮梦既是提醒又是帮忙打圆场一句,“吴睬,不得无礼,国师在问你话。”
  
  看看,果然有这句“不得无礼”吧。
  
  少女花神一下子就不紧张了,说道:“顺利,很顺利,陈剑仙的锦囊妙计,非常厉害!”
  
  她下意识就要竖起大拇指,所幸被罗浮梦早早按住了她的胳膊。只因为吴睬一有这个动作,必然会跟上一句顶呱呱……
  
  陈平安笑道:“那就好,我也算保住了那袋子谷雨钱。从别人口袋里赚钱最难,挣着了还没捂热的钱就要立即还回去最难受。”
  
  说了个大概能算是笑话的笑话,屋内却是寂静无声,落针可闻。
  
  也许是陈平安的这个笑话很一般,也可能是因为她们根本不敢随便笑。
  
 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世俗权力,并非都是上位者的颐气指使,或是任何场合只要一开口就从喧闹瞬间变作安静,也未必是出行之时的排场。
  
  权力就像是一张无形的蛛网,权力越大,数量越多的蛛丝就能够蔓延更长,蛛网最边缘的那圈蛛丝,能够圈进更多的金钱,女人,座位,和他人的喜怒哀乐,人生际遇的起伏,蛛网中央地带出现的一点小小起伏,便是一层层往外扩展的悲欢离合,逐渐演变成为他们的惊涛骇浪,荣辱生死,富贵天命。
  
  酡颜夫人盯着那只装满山泉水的炉子,水开了,沸沸作声。
  
  收起心绪,陈平安缓缓说道:“道歉这件事情,无非是嘴上怎么说,心里如何想,以及事情怎么做。”
  
  先前齐芳没有见到封姨的缘故,所以罗浮梦稳了稳心神,说道:“我们跟齐花主已经商量过了,首先,大骊朝廷百年之内,从京城到州郡一级的大小官邸,一切园林花木的开销,都由我们福地包圆了,我们愿意出人出钱出力。其次,每年四季,我们都会抽调出数十位花神,降坛于大骊境内的花神庙,略尽绵薄之力,为各地山川增添些许气数。如果觉得诚意仍然不够,陈国师和封姨都可以再提,在你们觉得满意之前,一天没有谈好,齐花主跟我就留在大骊京城一天。”
  
  大骊可不是普通的王朝,占据着半座宝瓶洲。这笔开销,当真不小。
  
  若是再往下延伸到县一层的官邸,不是福地不想阔绰一回,是真做不到。凑足神仙钱是一难,福地能够调遣人力更是难上加难。
  
  除非整座百花福地都搬迁到宝瓶洲,所有花神,铁了心将百年光阴都消磨在大骊王朝,才有一定把握,只是这种事当然不现实。
  
  陈平安思量此事,没有着急开口说行或是不行。
  
  齐芳突然以心声问道:“隐官,他还好吧?”
  
  既然她如此称呼陈平安,那么“他”是谁,就再明确不过,昔年隐匿于百花福地的刑官豪素。
  
  陈平安以心声答道:“豪素在白玉京神霄城修道,还是顺遂的。他本身境界就够高,几次出手也是分量足够,再加上他身份超然,毕竟有个前任刑官的头衔,豪素不说在青冥天下横着走,斜着走还是没没问题的,哪怕如今那边有点乱,豪素即便外出游历,也不会有谁主动招惹他,完全没必要,所以齐花主大可以放心。”
  
  齐芳忍俊不禁,隐官说得谐趣,一想到豪素“斜着走”的模样,更觉得好玩。
  
  她黛眉间淡淡的愁绪,仿佛被一扫而空。
  
  名叫吴睬的娇憨少女花神,她憋了半天,趁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空当,她总算捣鼓出些自认客气且得体的措辞,放下手中那只刚好绘有凤仙花的花神杯,双手抱拳,“可喜可贺,陈剑仙跟大骊王朝,强强联手哈。”
  
  齐芳有些无奈,罗浮梦则是有些紧张,跟陈平安这种大人物同处一室谈事情,必须谨言慎行,小心再小心,你不知道哪句话就犯了忌讳。
  
  何止是言语隔着脸皮,人心隔肚皮,简直就是城府深沉,隔着千山万重水。
  
  来时路上,罗浮梦就专门提醒过吴睬了,等到见着了陈国师,抱定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宗旨,尽量少说话,最好是不说话。
  
  酡颜夫人赶紧低头煮茶,实则绣花鞋里边的脚指头都勾起来了,尴尬是真尴尬。
  
  罗浮梦跟绝大多数浩然山巅修士,都是差不多的认知,可以说陈平安运道昌盛,也可以说他是苦心人天不负,但是绝对不可以将他当做一个心思简单的人。
  
  若言人生恰似万山围栏,一山放出一山拦,路上走着,就是不断闯关,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陈国师,不也是?
  
  昔年家乡,遇到山崖书院的齐静春,绣虎崔瀺,老秀才,到了剑气长城,有老大剑仙,返回浩然天下的礼圣,郑居中……
  
  只是出人意料,陈平安非但没有面无表情,置若罔闻,甚至都不是客客气气的一笑置之,反而同样抱拳,笑道:“借你吉言,借你吉言。”
  
  少女挠挠头,过于实诚了,赧颜道:“陈剑仙,我如今花神命格不高,道力浅弱得很,离着圣人口含天宪、真人言出法随的境界,差着十万八千里呢,陈剑仙借我的吉言,可能借不太着啊,哈,哈哈。”
  
  陈平安跟着哈哈笑道:“无妨无妨,礼多人不怪,好话不嫌多。”
  
  罗浮梦如释重负,见陈平安神色语气不似作伪,难道吴睬这丫头真是傻人有傻福?
  
  一般而言,久居高位,不是浅显的盛气凌人,便是内敛的积威深重。
  
  比如方才罗浮梦在门口第一眼瞧见陈平安,就觉得极有压力,她的脑子甚至出现片刻的空白。
  
  捻芯有些好奇,以心声问道:“为何对小姑娘额外好?”
  
  陈平安心声笑道:“没什么太大的理由,就只是小时候家乡那边,刘羡阳家门口有棵凤仙花,开出的花,五颜六色的,我跟顾璨都觉得很好看。”
  
  酡颜夫人给他们一一递去瓷杯,见双方聊得还不错,她也心情轻松起来。
  
  陈平安接过茶杯,开口说道:“有这两个条件打底子,我觉得问题不大,不过封姨会不会提出一两个额外的小要求,我现在也不敢保证什么。”
  
  陈平安转头望向捻芯,说道:“捻芯,回头你跟齐花主她们一起去火神庙拜访封姨,就说我这边已经没有异议了。”
  
  捻芯点点头。
  
  吴睬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这一刻,仿佛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了。
  
  齐芳闲聊到了那两部印谱,询问陈国师有无私藏的手拓本,她能否有幸借阅。原来皑皑洲有个生意经极好的仙府,选定了浩然天下千年以来的十部最佳印谱。一经刊印付梓,别说山上,在山下的销量都是惊人的。二十四花信风印谱,排在第九。是百花福地某位太上客卿的手笔。而陈平安当年亲自编订的那部皕剑仙印谱,高居第三。
  
  可惜市面上的皕剑仙印谱,毕竟不是手拓的原钤本,无法完全体现出那些印文的风神气概。
  
  陈平安摇头说自己手头也没有多余的手拓本了。
  
  聊天氛围越来越轻松,酡颜夫人就彻底放心了,于是她便有闲情逸致,在心中腹诽几句。
  
  款待诸位花神,竟然用的还是仿冒的花神杯。
  
  市井民窑烧造之物,落在仙家眼中,说是劣质都不过分。
  
  釉色黯淡,手感粗糙,花卉无神,字体无力……总之就没一样是能入眼的。
  
  酡颜夫人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几句,隐官唉,缺钱缺到这份上啦,是不是缺心眼呐。
  
  齐芳主动打趣一句,提及花神杯一事,她说国师下次再不合适用赝品花神杯待客了,她必须回头就送国师府几套真品花神杯。
  
  酡颜夫人以眼角余光打量那位隐官大人,怎么办,臊不臊?
  
  可惜她到底是低估了二掌柜的脸皮。
  
  陈平安笑着说自己就一直等花主的这句话。
  
  齐芳好像无言以对。
  
  酡颜夫人轻轻啧了一声。
  
  小陌安安静静站在门外,看了眼冷冷清清的厢房那边。
  
  这位花神庙的庙祝,是修士,但是她的境界不高,四十多岁,还只是一位走了捷径的洞府境。
  
  叶嫚其实很清楚,那间屋内,非富即贵,都是仙家,是不太可能有谁喊她做什么杂事的。不过她还是得耐心等着。
  
  毕竟是一国国师,事务繁重,可想而知。总不能一直闲聊下去,就在齐芳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。
  
  陈平安放下茶杯,说道:“我有个建议,你们不妨听听看。”
  
  齐芳立即心弦紧绷起来,说道:“国师请说。”
  
  陈平安说道:“我们大骊王朝百余州,刚好对应百花福地,每个州都可以有自己的州花,州治之所建造一座花神庙,某位花神便能够享受香火祭祀供奉。这类花神庙不必规模过大,免得喧宾夺主。福地只需要提供图纸,附录有诸位花神的个人喜好、志趣,至于相关的营造费用,就不必你们掏腰包了。”
  
  “大骊还有三十二个尚未裁撤国号的藩属。同理,可以选出自己的国花。”
  
  “若是觉得此举可行,那么州花也好,国花也罢,也要看你们与地方州、藩属国的是否投缘,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。香火祭祀一事,最骗不了人。不管是谁一厢情愿,香火是无法持久的。所以可能就需要诸位花神亲自走一趟大骊疆域了,届时大骊京城和陪都的礼部,以及诸州驻军,都会有相关官员,负责为福地花神保驾护航,挑选有眼缘的各州和藩属国,这类官员,数量不会太多,如果有必要的话,大骊朝廷还可以临时设置一座衙门,比如由一州学政领衔跟你们对接具体事务,这个衙门,至多一年期限,就会立即裁撤掉。”
  
  “你们尽快给我一个结论,如果觉得不可行,不用多想,绝对不会影响到先前的双方决议。”
  
  “如果觉得没问题,那我就直接将此事放到御书房小朝会去提一提了。”
  
  坐在最边上的捻芯除了举杯喝茶,始终是闭目养神的模样。
  
  酡颜夫人大为惊讶,隐官大人早年走江湖,不是出了名的“辣手摧花”吗?只说昔年一趟梅花园子,打秋风的手段,她可是领教过的。
  
  齐芳沉吟不语,虽说心情激荡不已,但是事关重大,由不得她不反复权衡。罗浮梦微微错愕,竟有此等好事?
  
  凤仙花神目瞪口呆,莫非自己也能在百花福地之外,单独立起一座祠庙啦?
  
  酡颜夫人看了眼神色平静的隐官大人,先前她还觉得他成为了大骊国师,百花福地肯定就要束手束脚,至少担任太上客卿一事,就不好谈了。
  
  不曾想陈平安接下来的一句话,更是让齐芳她们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,“这还是小事,其实成与不成,都无所谓。”
  
  此言一出,哪怕是心大如吴睬,都要下意识坐直了。
  
  陈平安说道:“此事跟桐叶洲那条尚未开凿完毕的大渎有关。”
  
  别说是齐芳罗浮梦她们,便是捻芯都是一头雾水,总不能是狮子大开口,变着法子跟百花福地借钱吧?
  
  桐叶洲大渎完工,就需要“封正”了,届时必须有文庙圣人亲临。
  
  刚好老秀才合道三洲地利,桐叶洲就是其中之一。
  
  齐芳笑道:“国师放心,我们百花福地若是能够共襄盛举,荣幸至极。”
  
  陈平安摇摇头,继续说道:“我是想邀请你们去那边,在桐叶洲打造出一条人间万年未有的百花之渎。”
  
  百花之渎!
  
  想要促成和做好此事,难度再大,总不如开凿出一条崭新大渎更大,后者是实打实的无中生有。
  
  一旦做成了,就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场“锦上添花”。
  
  能够稳固山川气运,大渎两岸,就可以减少旱涝灾害,会出现更多的鱼米之乡,百姓们五谷丰登,年年饱暖。
  
  罗浮梦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,伸手使劲抓住身边齐芳的胳膊,以心声说道:“花主,绝对再不可犹豫了!”
  
  齐芳神采奕奕,百花之渎!只是想象一下那幅未来出现在人间的画面,百花开遍大渎两岸,她便心神往之!
  
  “除了虚名和美名,中土文庙那边,也会记你们一笔实在的功德。”
  
  陈平安只是神色平静道:“这就是我的报酬,仅此而已。不过邀功一事,你们若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,或者说是你们提了,结果文庙那边给的功德比预期少了,那我亲自去中土文庙,帮你们讲讲道理,讨要一个公道。”
  
  酡颜夫人怔怔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。
  
  “若是在文庙那边讲不通道理。”
  
  陈平安顿了顿,自嘲道:“我能如何?没奈何。”
  
  陈平安笑了笑,“做大买卖,哪有不冒风险的。”
  
  齐芳这次岂会有任何犹豫含糊,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神色,斩钉截铁道:“国师,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决定,不必返回福地议事,这件事,我若是不答应,错过了,那我齐芳就一定是百花福地的罪人了!”
  
  “不必谈钱!”
  
  这桩堪称泼天的富贵,若是在她齐芳手上错过,那她就可以直接卸任花主了。
  
  “国师,我们就这么决定了?!”
  
  不止是齐芳,其实是整座福地花神,都有难以言说的心结。
  
  那就是竹海洞天的口碑,青神山夫人的声誉,在浩然天下,始终要高过百花福地一头。
  
  上次文庙议事,青神山夫人同样参加了,齐芳远远看着后者那种对谁都极为疏淡的神态,齐芳既嫉妒,又佩服,更是失落。
  
  罗浮梦完全可以想象,这条“百花之渎”,将来一定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浩然十景之一!
  
  陈平安淡然道:“先别把话说得太满,喝不喝得上庆功酒,会不会半途而废闹个不欢而散,现在都还是两说的。”
  
  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,齐芳悚然一惊,强迫自己冷静,冷静下来,至少要让陈国师认为自己是个可以一起谋事的。
  
  陈平安说道:“先把丑话说在前头,总好过捣浆糊充好人,真到做事情的时候了,这里那里磕磕碰碰,全是问题,都是恶人。”
  
  齐芳点头道:“必须如此。”
  
  陈平安眯眼道:“做事务实这一块,我们大骊王朝自称第二,整个浩然天下就没谁敢说第一。所以我们双方真要合作了,一次两次的抱怨,甚至是吵架,我很理解,完全接受,双方达成默契,总要有个过程。但是我不希望你们三番五次来我这边诉苦,告谁的状。既然要做实事,尤其还是有机会得个‘事在当代,功在千秋’美誉的好事,那么大骊王朝也好,百花福地也罢,我们谁都别太娇气了。”
  
  “若只是落魄山陈平安跟你做买卖,当然可以好说话一些,亏本都不怕,可以解释成一句‘毕竟是好心’。”
  
  陈平安身体后仰,轻轻呼出一口气,轻声道:“毕竟我只需要对一座落魄山的谱牒修士负责,出了纰漏犯了错,我自信还是可以兜底的。”
  
  “但是身为大骊国师,我要对整个大骊王朝负责,也要对桐叶洲大渎两岸的百姓负责。”
  
  陈平安挺直腰杆,身体微微前倾,盯着对面的齐芳和罗浮梦,“谁让我为难,尤其是让我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,谁把一件原本可以各取其利的好事,硬生生做成一塌糊涂的坏事,我就让他知道什么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每天都是难过的年关。”
  
  屋外的小陌眼神温柔。
  
  厢房那边的女修,她还在考虑要不要与那位客人冒昧讨要一幅字,若是字一般,就挂在厢房,如果写得好,就挂在正屋。
  
  屋内。
  
  吴睬有些害怕现在的陈剑仙。
  
  酡颜夫人好像有些心不在焉。
  
  捻芯倒是不觉有任何不妥。
  
  等到脉络清晰之后,捻芯便晓得这桩买卖的源远流长了,陈平安其实没有明说,但是相信百花福地那边也懂,陈平安就是要借助百花福地在中土神洲的影响力,以及这条百花之渎的出现,百年千年,源源不断,带动更多的山上修士去往桐叶洲。人都去了,财路就有了,人气与财源都有了,那么残破不已的一座桐叶洲,就会渐渐有了一股生气,一洲山河就像……枯木逢春。
  
  大概这就是他那位师兄,崔瀺事功学问的厉害之处?
  
  齐芳站起身,后退三步,竟是作揖行礼,“我替百花福地,谢过陈先生教诲!”
  
  罗浮梦和吴睬,甚至还有酡颜夫人,她们都同时站起身,与这个男人由衷道谢。
  
  之后陈平安率先走出屋子,兴许是阳光刺眼的缘故,伸手在眉间遮了遮。
  
  小陌跟在双手笼袖的公子身后,他们走下台阶之时,庙祝女修快步走出厢房,轻声道:“贵客留步。”
  
  陈平安停下脚步,从袖中抽出双手,笑问道:“有事吗?”
  
  叶嫚柔声问道:“能否冒昧问一句,客人贵姓?”
  
 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,说道:“姓陈。”
  
  叶嫚好像有些遗憾,赧颜道:“那就是我认错人了。”
  
  陈平安也没问缘由,只是笑道:“无妨。”
  
  离开花神庙,跟小陌一起走在依旧热闹的街上。
  
  陈平安沉默许久,突然开口问道:“小陌?”
  
  小陌却是心有灵犀,知道自家公子想要问什么,答道:“公子以后也会是好人。”
  
  小陌补了一句,“我们都在跟随。”
  
  陈平安双手抱住后脑勺,喃喃道:“这样啊。”
  
  师兄崔瀺事功学问的根祇之一,就是回报。
  
  诱人以功名利禄,你就要给他足够的升官发财,官帽子够大了,就给谥号,让官史立传,或是让他们看见真金白银。
  
  诱人以仁义道德,你就要给他施展抱负的门径,不论是文坛声望士林清誉,还是治国平天下的愿景,都要给到他们。
  
  诱之以大道长生,你就要他足够的天材地宝,灵书秘笈,仙家重器,要让他们稳当的层层破境,一步步登山往上走。
  
  满足他们的野心和欲望,给予他们心中向往的自由。
  
  根祇之二,就是让所有人既怕且敬,永远见我如见“未知”。
  
  根祇之三,就是……独行,孤单。大概真正的离群索居者,不是野兽,便是神明。
  
  走着走着,看见宁姚就站在不远处,啃着一串冰糖葫芦,手里还拿着一串,她抬起手,晃了晃,等待陈平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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