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三百二十四章·恶魔线·“别笑了,别笑了。” (第2/2页)
队友们围坐桌前,安静得无人出声,仿佛在共进一场没有食物的晚餐。
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,偏要将这世间颠倒才罢休。白润润的色泽覆盖了大山大河,也刮花了罩着暖气的玻璃。
红日退去后,烧尽一切的炙热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晚雪。
视野所及,唯余苍白。
前半夜的雪,总是漫长而沉默。
暖黄的灯光下,露娜系着一条绣着月亮的围巾,山田町一的二次元书放在桌上,路戴着一双黑手套,林音的腰间别着一柄竹笛。
他们静默地坐着,像是做过了诸多努力,却又止步于不会改变的结果。
长久的沉默中,路打破了寂静:
“苏明安送我黑手套的时候,我当时还感到奇怪,他是不是对我的过去有所误解……因为很多时候,我的手上不会沾到鲜血,他估计以为,我是一个肆意杀人的家伙。”路望着黑手套:“不过,我忘了和他解释了。”
林音也说:“而且我不喜欢吹笛子,他送我的这支笛子太长了。我得想办法告诉他,我喜欢的是叶笛,赶紧让他再回来找我……”
但已经没有机会了。
说这样的话,有什么意义?
“我还记得当时苏明安和艾尼互赠礼物时,双方拿出的都是对于火焰职业的理解……”露娜露出干瘪的笑,看了眼空荡荡的苏明安和艾尼的座位。
但现在,这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。
桌上的茶香沉默地萦绕着,苏明安送的围巾、黑手套、竹笛、漫画书都在,座位上却空无一人。
这鲜明地提醒着,曾有一个人留下了这么多痕迹。
伊莎贝拉推了推眼镜,冷静道:“剩余队友的显示数量,是11/15。山田町一、艾尼、伦雪和琴斯确认死亡,但根据诺尔的消息,他们应该是落到了万物终焉之主手中,没有被清空实力,这值得庆幸。”
她环顾四周,接收到了几位队友忧伤而迷茫的视线。
谁能想到,不过短短六天,队友数量锐减三分之一。这在榜前玩家身上极为少见。
更没人想过,他会就这么离开。
如今,罗瓦莎血淋淋地告诉他们,在这个神明与世界树的极高文明里,走错一步便坠入深渊。
“根据队友剩余数量来看,苏明安应该没有死。”林音提高了声音。
之前她搭了卡萨迪亚的顺风车回到主神世界,保留了全部实力,仍有继续通关的资格,如今她得知苏明安出事的消息,立刻跨越世界间隙回来了。
但是,已经来不及了,他已经消失在了世界树的重重掩映下。
就算来得及,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。
“但一具被吸干了灵魂的躯壳,也算‘活着’。我们没能把他从世界树体内带出来……这是事实。”十一的声音沉沉的。
“而且,身为高灵知的九尾狐,我能感知到……”易颂轻轻说:“世界树体内的生命气息消失了。这说明他已经……”
他已经死了。
“该死!”露娜难得爆了句粗口,拳头锤击在墙面上,渗出血丝:“又是这样……又是这样……”
为什么人们总是跟不上他呢!
他一直冲在前头,冲得太快太远了,稍不留神,他就这样消失了。
她红着眼眶,她原以为自己从头再来,还能追上队友们的脚步,结果追上了,却依然望不见苏明安的背影。
他是个好孩子,好孩子应该得到好结局——这是她在第十一世界开始前说的,可为什么偏偏事与愿违?命运到底在折磨他什么?
窗外的鸟雀沙哑地鸣叫着,带来海风、炊烟、青草与雪花的气息。
一只黑白色的燕子,唱着那已然过去的春天。
无神的信仰者啊,他们到底在期盼什么?是悼念吗?还是下意识的觉得他没有离开,以为只要聊一聊过去,他就会从过去中跳出来?
他已经撞了南墙,不会再回头了。
“吕树……怎么样了。”这时,林音说。
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……受伤最重的是吕树,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。
“他……应该还在自己一个人待着……”伊莎贝拉缓缓说。
他们固然将爱与支持放在了苏明安身上,可这并非孤注一掷,支撑他们的,还有更多更宽广的事物。
可对于吕树而言……很少了。
自吞下卡萨迪亚神格的那一刻起,白发青年也毫不犹豫地、撞上了与苏明安相似的“南墙”。
……
吕树盯着手里的一小片金属银杏书签,目光毫无焦距。
他的头发干枯而苍白,与以往不同,像是一个走到绝境的病人。
很快,“咚”的重重一声,吕树的头撞向墙壁,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,他剧烈地喘息着,紧紧咬着牙关,像是被钉子狠狠钉在木板上,每一丝肌肉都在颤抖。
他的全身上下戴着厚重的锁链,鲜血积了一地,紧紧地拉扯着他的疯狂。
脸色苍白如纸,额头上的冷汗不停涌出。
耳边传来无休止的笑声:
“咦哈哈——哈哈哈——哈哈哈哈——!”
七色彩光游荡在他身周,凝结出成千上万个笑脸的幻影,每一声都会引起他体内强烈的暴动。
吞下远超自我能力的神格,最后的结局——灵魂俱灭,再无复生可能。
他坚持了一整个下午,每听到这声音,他就依靠自残来获得清醒,以求活下去。
好让自己别忘记……今天发生的事。
“别笑了!”他将头撞向墙壁,额头又磕出一个伤口。
撞击之下,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,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竭力抵御着袭击,呻吟从喉咙深处发出,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去,像是烈火中燃烧的木炭发出微弱的哀鸣。
“别笑了——!!”碧色的眼眸满是血丝。
笑声无孔不入地刺向他。痛苦如同一条毒蛇,紧紧缠绕在他身上,随着每一次脉搏的跳动,蛇牙狠狠刺进他的骨髓。
“别笑了——别笑了——别笑了——”他说不出求饶的话,只是一个劲地折磨着自己,仿佛毁灭自己,能让他感到片刻安心。
终于,在意识快要消亡之时,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枪,对着自己,“砰”地一声。
血流出来的时候,一股微妙的快乐出现了。
(本章完)